落月灯

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

【帝旭X缇兰】春庭夜宴(四十五)

#逆天改命 兰亭集旭我成全#





众臣不知陛下为何移驾蝶泉谷行宫不过短短几日便又回到天启城。

但陛下神色不快,他们是知道的。

观朝堂之上,一众老臣实在揣摩不透陛下的心意,一面觑着陛下,一面望着穆内官手捧的“罪证”,小心翼翼地开口。主战派仍是年轻一辈占多,口诛笔伐,句句尖锐,既主武力征服西南,又谏革职怯懦求全之辈。

你来我往,好不热闹。

直到——

一封十万火急的军报直直递入紫宸殿。

帝旭看罢,命穆德庆念之示众。

注辇王君自滁潦海一战之后,便将窃得的精金铜铁,分给了雷州各国,笼络各部,意图集雷州各国之力,宣保卫南疆之言。以尼华罗为首的雷州众国审时度势,自然知道,同在一州之上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的道理,于是本就摇摆不定的南疆众部纷纷倒戈注辇,驱逐中州使臣和商贾。

注辇王君一向暗室亏心,如今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,此举便是挑衅大徵,誓不回头了。

陛下面色无波,拂袖退朝。

满朝文武便知注辇之罪有了定论,这封军报,陛下当众宣之,加上淑容妃母妃被逼自尽之事,陛下不言,便是心意已决。

两朝元老面面相觑,众人皆知这一战,躲不过了。




“淑容妃去了?”


“回陛下,照陛下的意思,淑容妃用罢早膳后,由青海公,方将军二人陪同,已前往内狱。”


帝旭点了点头。

“朕不放心,去看看。”


“是。”

帝旭没有传辇,携内官侍卫向内狱行去。




内狱地处偏僻,须绕过夜宴庭,穿三座廊桥。

帝旭快步流星间忽觉一片云恍恍而过,天色暗了一分。

回首望去,晴水色的碧空被如絮的薄云遮盖,似有雨来的迹象。

才想起如今竹醉日过,早已是夏日了,阴晴皆由天喜。

若是下了雨,内狱那般阴森地牢最是寒凉。

须快些劝缇兰莫要再同浦由马废口舌,早些回宫去。







缇兰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。

一入内狱,便闻到团团阴湿的苔藓气。

“淑容妃暂且忍一忍,陛下本想将浦由马移至掌狱司,但…… ”

青海公心细如发,察觉到淑容妃因不适而微皱的眉头,如此说道。

只是话未尽,看了一眼抱剑立于旁的卓英。

“有些不便,还望淑容妃担待则个。”


青海公将话说完,卓英垂首不语,他自然知道为何浦由马难以移至掌狱司,是他玩过了火,下手没个轻重,如今浦由马靠药吊着半条命,若再移动分毫,恐怕是连半条命都没有了。

“无妨,是我执意要见,青海公请引路吧。”

淑容妃舒展眉心,客气说道。


“臣来,臣来。” 

方卓英连忙打开地牢的门,伸出手臂,请淑容妃下阶。

卓英掌灯走在前面,碧紫扶着淑容妃在后面,青海公压尾。

百级石阶旁砌着青黑色的石头,石头光滑,生了块块绿斑,石缝中渗出水来。

缇兰握紧了碧紫的手,二人谨慎地看着脚下,越走越觉得寒从脚起,临近仲夏,燥热满身的时节,此处却犹在冰窟。往下望去,石阶尽头点着幽幽的灯,地牢潮湿,琉璃灯上起了雾,不甚明亮,更觉不可视物之处阴森可怖。

大约是为她,地牢里点了一把百合香,香笼悬在空中,锈了的铜环交错,吱呀呀作响,缇兰抬头望了一眼这欲盖弥彰的香笼,在这浓郁的百合香下嗅到丝丝缕缕的血腥气。

虽下定了决心,做好了打算,初初闻到这甜香中夹杂的血气,仍觉泛起一阵干呕之欲,喉头发紧,她同碧紫对望一眼,堪堪忍住。

方卓英引她们走近牢笼,手中的灯提起,照亮了昏暗的笼子。

随着光,渐渐看清,影翳处有一人形。

这人双臂被吊起,四肢和脖颈中都上着锁链,身上青灰的衣衫整洁得突兀。

牢笼门口的两个侍卫叮叮当当地开锁,打开了门,又移来两盏灯。

“淑容妃止步,便在此处说话罢。”

方卓英伸臂一挡,缇兰停住,不再往前,点了点头。

“喂!”

方卓英手中捻了一枚石子,飞击出去,弹在狱中人身上。

他们面前枯瘦的人形垂首昏昏,因突如其来的光亮缓缓抬起头来。

“白费力气…… ”

那人气若游丝。

“浦由马殿下。”

缇兰开口,提醒他来者是谁。

那人睁开了眼睛。

“缇兰公主,怎么,大发善心,求了陛下将您的叔父救出去么?”

“放尊重些,你面前的是大徵的淑容妃殿下。”

碧紫忍不住出言道,这些年浦由马明里暗里让淑容妃难过,她看在眼里,早就不耐。

“淑容妃,也不过是个妃妾。”

浦由马皱面阴恻恻地说道。

缇兰伸手,抚在碧紫手上拍了拍。

“本宫来,是有一事想要问你,本宫的母妃,这些年在注辇,究竟过得怎样?”


“如今使臣已是穷途陌路,还望使臣坦诚回答。”


缇兰开口问道。

“穷途末路,谁说本王穷途末路!至今不杀本王,还不是因为王兄手上,还拿捏着你的母妃!王兄没有松口罢,帝旭早日死了这条心罢,本王与王兄一母同胞,王兄绝不会将本王当作弃子的!”

浦由马来了精神,一面喘着,一面急促说道。

“王君自顾不暇,哪里还顾得上使臣的性命。”
缇兰浅浅笑起来,浦由马看着她,不明白她为何这般,心中却暗地里惴惴不安。

“我阿娘死了。”

缇兰深吸一口气,一字一句说道,刚刚含笑的眼睛瞬间噙了泪。

这些天来,只是想起“阿娘”这两个字便忍不住眼泪,如今当着众人的面,当着她恨之入骨的浦由马的面,说起此事,依然是汹涌的悲痛,难以释怀。

浦由马愣了一瞬,旋即明白这话是何意思。

“王君逼死了我阿娘。”

缇兰咬牙说,她亦是在告诉他,他没有指望了。

注辇王君从未顾念过他的胞弟,他从始至终便是弃子一枚。

“汤将军找到了注辇辗转藏匿的精金铜铁,铁证如山。浦由马,死到临头,还要做个哑巴么?”


青海公站在灯明之外的幽暗处,他开口,又加一码。

“我阿娘做错了什么?”

缇兰颤抖着问。

浦由马突然嗬嗬发笑,他的牙齿已所剩无几,形容犹如鬼魅。

“你和你阿娘身上流着肮脏的血,若不是神官所言,岂能容你们母女二人玷污圣洁的皇血!”


浦由马知自己没有活路了,撕去伪装,狠狠说道。

“神爱世人,皆是公平的。”

缇兰言语镇静,但她知道浦由马所提起的神官之言是何事,原来王君当真将他的胞弟看得很重,这桩秘辛他都清楚。

她听阿娘说起过,阿娘有孕时,本不能留的,但家族不甘,亦请人占卜过。神官抛起卜筒落下了金色的石头,意味着阿娘腹中胎儿是尊贵之人。王君多年无子,家族和王君皆以为所怀会是一位世子,这才将她留了下来。

可一朝生产,才知并非世子,而是黑色眼睛的公主。

阿娘本就不求腹中孩儿将来成为尊贵之人,并不因此失落,反而感谢龙尾神。

阿娘说,是神示庇佑,她才得以诞下她,她一生的牵挂,她的女儿,缇兰。

“注辇不仁,不义,神亦可弃之。”

提兰狠狠说道,眼泪悄无声息地坠落。



这句话戳到了浦由马痛处,他挣扎着,想要向缇兰扑来,却被锁链制住。

缇兰向后退了一步,卓英的剑迅速护在淑容妃和碧紫身前。

“老实点!”

卓英大喝道。

“你出身注辇,却与母国作对,便应该知道,是什么样的下场!淑容妃你在大徵攀附帝旭,倒是自在,那后果自然由你的母妃来担,王君的怒火总要有个发泄之处罢!死了好,死了好哇,死了早修来世,解脱了呀!”

“未想王兄这般慈心,竟容你母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,可惜可惜。”

浦由马疯了一般说道,他狰狞了面目,双目血红,挣扎着,拽着锁链发出喑哑的金属鸣响。

两名侍卫制住他,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,血痕也慢慢自洁净的青灰麻布上透了了出来。

恶毒的污言秽语便如寒冰,迎面袭来,让缇兰发抖着,倒退着…… 


直到撞入一个怀抱。

她仰面看向身后之人,是陛下。

帝旭伸手握住她的手,陛下手心温暖,让她渐渐镇定下来。

“浦由马,死期到了,如若你说些有用的,朕便给你个痛快。”


帝旭开口,眼神淬了寒意。

“帝旭,仪王之乱后,若不是注辇臣服,大徵何来安稳?这些年南疆安定,注辇不过要些精金铜铁,谈何亏欠大徵之言!”

浦由马渐渐挣扎不动了,却仍口出狂言。

他觑着眼前相偕帝妃,血滑过嘴角,狡黠一笑。


“缇兰殿下,莫要怨恨王君。”


浦由马收敛了疯癫之态,又复了诡辩的嘴脸。

“最是凉薄为君王,这道理,淑容妃可要记牢了呀,若说忘恩负义…… 咳咳…… ”


浦由马吐出一口血来,一面咳一面说。


“你可知当年送你来大徵,路遇匪寇,是谁授意?本王可听闻霁风馆牵涉救你之事的一干人等,皆受杖刑,血流金阶啊!”


“休要胡言!”

方卓英闻言一把握住了浦由马的喉咙,让他说不出话来。

但还是晚了。

浦由马窒息得紫红的脸上仍挂着得意的笑。


缇兰转头,看向帝旭,帝旭还握着她的手,可眼睛中有一瞬慌乱,还是被她捕捉到了。


“淑容妃,路遇匪寇之事乃是臣筹谋不当,非是…… ”青海公当即行礼急急解释道。

“鉴明。”

帝旭出言止了青海公的话,他知道,此时鉴明为此事辩解也是无用的了,他的眼睛无法欺骗缇兰,她在那一瞬时便知浦由马所言是真是假,他的反应,已全然告诉了她。

他是个纯粹之人,既已将她放在了眼睛里,便再也无法欺瞒于她了。


帝旭看着缇兰将手从他手心抽出,擦拭掉脸颊的泪,镇定自若地向他行了个礼。

“陛下,臣妾想问的已问完了。”


缇兰平静地说,说罢转身便走,碧紫连忙跟上。

不过短短十步,还未走到石阶前,就听到剑鸣一声,随即便是凌厉的血溅落的声音。


缇兰目视前方,没有回头。

“淑容妃…… ”

碧紫也听到了,她小声唤道。

“不要看。”

缇兰轻声说。





那些和她无关了,注辇的一切,和她都无关了。

可她身上没有一丝轻松,只觉得遍体鳞伤。

好累。

她望着地牢外的天井,缓缓迈上石阶,她就这样望着,直到最后一级石阶,走出地牢,看到完整的天。

那片天,蜷缩着乌云,挤挤挨挨,并不晴朗。

乌云中忽现闪电,闷雷滚滚而来,鲛珠大小的雨滴应声而来。

她伸出手去接住,一滴两滴,雨渐渐急切了起来,她仍仰着脸,望着可怖的天空。

“淑容妃,淑容妃…… ”

碧紫在唤她,唤她的封号,陛下不知在何时,随口给她的封号。

细细密密的雨轰然而落,雨幕中是喑哑的雷声,时不时透过云层昙花一现的电闪,被乌云缠身,难以明亮。

雨滴敲打在她的步摇上,珠翠摆动,交擦碰响。

或许有眼泪,或许有眼泪混着雨水落下,她不知道。



“缇兰。”

帝旭追了上来,急急唤道。

他一把夺了伞,亲自为缇兰撑着。

可缇兰的裙衫已湿透了。


缇兰闻言转过身来望着他。

陛下看起来那么焦急,皱起眉头,眼中含着她,他好像怕极了。

怕什么呢?无非是她这条命罢。

缇兰微微笑了笑,她浸了雨水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,一滴雨水顺着她的眼角,面颊滑下。

“陛下,臣妾恳请陛下,将使臣浦由马的遗骨送还注辇,可好?纵然生前十恶不赦,人死了,也该回到家乡的。”

她知道,原来她知道刚刚他做了什么。

他气急,一把夺过卓英的剑,手刃了浦由马。

看着她的眼睛,一时迷茫,不知她究竟是何意。

“朕答应你。”

“多谢…… 多谢陛下,如此…… 臣妾便与注辇,两清了。”

她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,他越看越怕。

“缇兰,朕错了,是朕不好。”

他颤抖着,紧紧攥着她的衣袖。

“陛下,陛下何错之有?”

她不再看他的眼睛,轻轻拽起衣袖,摇了摇头。

他哑然。

“臣妾累了,臣妾先行告退。”

她行了个礼,转身走了。

留了帝旭攥着手,愣在原地。



他看着她走入雨幕,女侍为她撑着伞,可雨丝挟着风,仍落在她月白的衣裙上,月白的衣裙湿透后透出里面水碧色的内衫。

又是雷声阵阵。

帝旭怕极了,他无比怕这雷声雨声,眨眼间,他又被雷雨天裹挟着,带回了那个雨夜。

夜夜梦回难以逃脱的,险些失去她的雨夜。


可大雨已至,缠绵不休。

等待他的,是仲夏的黑云龙爪,博棋白雨,滂沱如海涛卷地,携风势而来。




TBC.


好戏开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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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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